抱孩子的妇女

　　我相信，你坐过公交车。我也相信，在公交车上，你见过抱着孩子的少妇。

　　我要讲的这个故事，就是和公车上抱孩子的少妇有关。

　　公交车司机李大哥，已经开了十七八年公车了。

　　李大哥上岗头两三年时，他发现他开的那趟车上，总能遇见有个抱着孩子的少妇。那个少妇顶多二十七八岁，皮肤白皙，腰肢也苗条，是个美人胚子。但她总是头发稍显凌乱，一脸悲怨疲惫，眼神呆滞，或许是生活不如意吧。

　　她怀里的孩子也才一岁多，很小，很瘦，四肢像鸡爪子一样，无力地垂下来。孩子脸色也煞白煞白的，头发又少又黄，一点光泽也没有。每次他都在怀里一动不动，不知是熟睡了，还是奄奄一息了。

　　那个少妇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孩子就好像就是她身上的一部分，永远不会分开的样子。

　　渐渐地，李大哥心里就会琢磨：这少妇，是单身妈妈吗?她干吗把孩子抱那么紧，好像怕别人夺走一样?

　　每天清晨，她都在火葬场这个站等第一趟353公车，搭20多站在妇产医院下车。然后晚上11点半准时在妇产医院上车，搭20多站回到火葬场下车。每天如此，天天如此，月月如此……年年如此。

　　李大哥开353一年又一年，乘客上车又下车，换了一拨又一拨人，没换的那些乘客，也渐渐变老。转眼，李大哥已经从20出头的小伙子，变成了将近40的中年男人了。

　　那个抱孩子的少妇，也被岁月无情催老了，她不再是少妇，而是渐渐成了中年妇女，她脸上的皱纹变多了，变深了，她的头上，长出了一些银白发丝，她的脸色，也变得蜡黄。

　　可是，李大哥十分惊恐地发现，她怀里的孩子，还是那么大，一岁多那么大!依然是很小，很瘦，四肢像鸡爪子一样，无力地垂下来。

　　十几二十年过去了，谁都在变老，那个小孩却一直没变化!

　　这个发现已经困扰李大哥好几年了，近来，李大哥越来越无法忍受这种恐惧了。由一开始的对这两母子的同情，转变成了恐惧，非常大恐惧。她们就像噩梦一样，缠着李大哥。每当清晨见到穿一身黑衣服的女人抱着孩子上车，李大哥就全身发紧，脊梁背直发凉，仿佛置身暗蓝深水中，不知道水下面有什么恐怖的，未知的东西。

　　而且，他发现那女人上车后，从来都不用别人让座的，好像也没人给她让过座。她每次都是用苍白骨感的手抓着铁杆子，另一只手费力地抱着孩子，目光呆滞地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刹那而过。

　　李大哥又走神了，那孩子怎么回事?生病?睡着了?还是……

　　从后视镜中望一眼那女人，发现她正阴森森地盯着自己看!李大哥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个慌张，差点跟对面驶过来的车撞上了。对面那宝马车主从车里下来，指着李大哥骂了半天。

　　李大哥接下来那几天都忐忑不安，浑身感觉不对劲，于是跟领导申请换班次。

　　奇怪的是，即使他换了好几次班次，甚至换到其他路公交车上去了，依然能见到那女人抱着孩子，上她的车。

　　李大哥愣了，这是偶然还是必然?再看看这个女人的脸，还有那身形，好像跟自己的初恋女友有几分相似……想当年他还是20出头的年轻小伙子时，他的初恋女友也才十八九岁，两个热血青年，很快坠入爱河。那时她已经怀上他的孩子了，但家里人硬是不同意他俩，家里人嫌她是外地人，太穷。那次争吵后，初恋女友哭着跑出了家门，结果，被迎面而来的公交车活活撞死了，还从她身上碾了过去。初恋女友，以及她肚里的孩子，都没命了。

　　那辆公交车，正是353.

　　难道，这个女人以及她怀里的孩子，跟自己的初恋女友有关联?一直以来，她都不用别人让座，而且好像也没人给她让过座，难道，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她们根本就是不存在的?所以别的乘客才不给她让座?

　　李大哥越想越糊涂，他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他把公车停在路边，说了个原因把其他乘客都清下车，然后在车头摆一个“回场不载客”的牌子。他决定了，把车开回去就辞职，再也不开公交车了!

　　这时也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路上冷冷清清的。经过妇产医院时，偏偏又碰见了那个抱孩子的妇女。她紧紧捂着怀里的孩子，在冷风中招手拦车。

　　突然那一下，李大哥又心软了，觉得她们挺可怜的，而且天那么晚了，如果不载她们的话，她们怎么回火葬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