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厕所
这个学期真倒霉,一月份开学的头一天看到的就是个灾难场面。一辆沾满泥的挖土机在篮球场上一路挖过去,啃着柏油路面当早餐。它那条恐龙长颈横冲直撞,可怕地晃来晃去。校门柱子上一个石球也被撞落在地,跌碎了,像被巨人踩了一脚。科技大楼的进口处积土堆积如山,水管像通心粉一样垒成一大堆。
斯皮尔斯比女子学校的校长忙着给市==打电话,随即发出通告:由于学校的中央暖气系统地下部分漏水,在维修好之前,大家只好临时借用“收获路”上那座男子学校的旧校舍。现在请大家分班级排队,由各班班长领队有秩序地到那里去。
教区牧师的女儿丽贝卡一听说这地方,马上想起《圣经》中提到过的两个罪恶之地,但比起“收获路”来,它们还算是好的。“收获路”和名字刚好相反,一片荒凉。女生们都南南咕咕,但乖乖地出发了。她们经过了自己居住的街道,这里色彩鲜明:黄色的前门,摘花的窗子,新的汽车间,还有大铁门。大家可说是充满冒险精神开始她们的旅程。教师们的汽车不断从她们的身边开过,可以看到后窗里堆满课堂用品:铜制显微镜、鸭子标本、挂图等等。汽车开过去时教师们还嘻嘻哈哈,兴高采烈,但汽车驶回来时她们却一声不响,面孔冷冰冰的。
接着学生队伍走到铁路上一座孤零零、可怜巴巴的小拱桥那里。桥上没有人,铁栏杆都生锈了。过了桥,那边的房屋全都破破烂烂,油漆剥落,门关不上。这里原是贫民窟,这些房屋已经没有人住。再往前走,连天气也似乎变得更冷,风狠狠地吹来,灰尘扑面,连帽子也会吹跑。
就在这里,在一片荒凉当中,像一条被煤烟熏黑的死恐龙,像一艘搁浅在那里的有许多烟囱的古老兵舰——这就是“收获路”的学校。
大家心惊胆战地聚集在大礼堂。窗框都脏得变成了棕色。窗子太高,看不到外面。墙壁深绿色,挂有一块橡木板,上面刻满了一八七九——一九二三年的获奖学生名单。维多利亚看了看木板说:“它应该是公元前而不是公元后的,第一个名字也应该是图特安哈门公元前十四世纪的埃及国王。”有些海报从墙上垂下来,仅仅在海报顶端还粘住一点。海报上写的是诸如“印度采茶”,“帝国的意义”等字句。这一切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跤跌进了布满灰尘的历史。
许多人都急着要上厕所。这是由于心情紧张,也由于在寒冷中走了长路。但是没有人愿意第一个提出,直到丽贝卡实在憋不住开了口,大家马上一窝蜂地抢着要去。穿过院子,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就是厕所。丽贝卡她们六个人一起往那里走。
这里过去是男子学校,这当然是个男生厕所。她们经过一排男生用的小便池,它们满布渍痕,就像坟墓,干池底有些渣滓积在那里,看去像些死苍蝇。
厕所的墙上涂满了字,字写得很大,连学问很好的莉莎也不知道其中一些字是什么意思。不过大家可以看出来,这些字像在大叫大骂,所有的憎恨似乎都针对着一个叫“巴尼·博高”的人。
丽贝卡不禁发起抖来,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发抖。只有维基说了一句很实际的话:“我想这里准没有卫生纸!”她说着拿出了她的法语练习簿。真的,这里不但没有卫生纸,连抽水马桶上也没有木坐框,抽水的拉绳也换上了头发般粗细的白绳子套环,样子像绞索。在马桶间的绿色隔板上,针对巴尼·博高的“仇恨”刻得深达半寸。厕所内所有的门锁都坏了,只除了最里面的一间……
丽贝卡向来有公德心,就站在外面替大家牢牢地把守。
等到大家对着厕所里唯一一面沾有苍蝇屎、布满裂痕的手帕大小的镜子梳理头发时,特蕾西忽然间大家说:“我们一共六个人,但是我听到七下抽水声,你们有人抽了两次吗?”
大家相互看着,都摇了摇头。她们再回过头来看那装了高而小的窗子的阴暗厕所,看那排抽水马桶间。她们喊叫,想知道还有什么人在里面;因为刚才没有人在她们身边走过,也没有人进来过。
但是没有回答,只有滴水声。
天气真冷,最吸引大家的是学校的锅炉房。市==派了两个人来烧锅炉。女生们只有挤在这里才感到了暖意。
折腾了一通以后,终于上课了。丽贝卡她们的第一节课是数学,由霍洛小姐上。霍格小姐是位老教师,灰白头发梳成一个面包那样的合,戴一副金丝边眼镜。她是一位出色的数学家,从不开玩笑,人人都怕她,但是她并不凶。她好像要让男人们知道,她没有时间和他们打交道。
女生们苦苦地专心算着二次方程式。接着可怕的寒气从砖墙处钻到她们的骨头里。第一个受不了的是丽贝卡,她举起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