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鬼(4)

　　“你终于记起来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冰冷的语气，楚湄转过头，看见身着红衣的露痕，丝绦罗袖在夜风中飞舞不停，宛如鬼魅。

　　“原来……是你……”楚湄哀叹一声，她早该想到，那把神秘出现的木梳，那场对桃园偶然的发现，一切皆是因这个小丫鬟而起，那厢房里熟睡的女子，不过是一床用来撑起被子的衣物罢了。

　　“你可知，我是谁?”露痕面冷如冰，手中那盏白色宫灯照着她的脸，显出一种妖异的白。

　　“我记得……”楚湄低低地说，“浅霜姐姐有个侍女。”

　　露痕突然大笑，笑声异常凄厉，道：“楚湄，你可知罪吗!”

　　“我……”楚湄痛苦地抱着头，像婴儿一般蜷缩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是我杀了她……她救了我……我却杀了她……我有罪……”

　　露痕颜色一变，猛然喝道：“楚湄，你还想为他瞒到什么时候?”

　　“不!不!”楚湄惊慌失措，眼睛里满是泪水，“不是他，是我……”

　　露痕从地上捡起画，指着美女手中那把黄色的执扇，道：“我问你，这把扇子，是用什么颜料画成?”

　　楚湄猛地倒吸了口冷气，觉得彻骨的冷。

　　那是雌黄，内含砒霜，见血封喉!

　　“是他杀了小姐!”露痕凶狠地道，“他曾经与小姐海誓山盟，发誓永世不分离，可是他为了娶你为妻，为了在官场上平步青云，在小姐的茶里下了毒!只要小姐一死，他的仕途就是一条平坦坦的大道!这个狠心的男人!”

　　“不!不是的!”楚湄失声哭道，“他说他爱我，他说他要从浅霜的桎梏中解脱出来!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为了你?”露痕猛然大笑，“你醒醒吧!那个男人的心里，只有他自己!”

　　“不是的……”

　　“你看，小姐就被他埋在那间房里。”露痕指着那扇打不开的耳房的门，凄然道，“那个连蕊宫里的仙子都比之不上的小姐，现在就被埋在土里，生生地烂掉!”

　　“不!我不信!”

　　“不信?好，我就挖出来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你的柳郎，是个什么样的男人!”露痕愤然从怀里取出一把钥匙，转身去开门。

　　忽然之间，她的动作窒了一窒，不敢置信地回过头来望着楚湄，那个女子，那个柔如扶柳的女子，此时正拿着那把黄铜缠云镜，镜角上有一点血，更多的血液从露痕的后脑殷殷而出，如同泉涌。

　　“是我……杀了浅霜啊……”楚湄的双眸有些迷离，凄然的说道，“那一夜，柳郎在她的茶里下了毒，但她却没死。她挣扎着骂我是丑八怪，说柳郎不会爱我，说他想要的只是我的家世。这些，我又何尝不知。”

　　想起那一夜，楚湄不禁微微颤抖：“只是我不能让这些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就算是事实，从她嘴里说出，也是莫大的屈辱!”

　　“所以，那一夜，那下了一十七夜的雨终于放晴的晚上，我用这面镜子，这面柳郎送给她的镜子杀了她。我就这样一下一下地砸，直到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露痕轰然倒下，门已经开了，楚湄望见那一屋的苍凉。在那破败不堪的床下，赫然伸着一只手，一只已经化为白骨的手，茫然地向天空举着，似乎在挣扎，在乞求，或是在怒吼。

　　幽然转身，楚湄的胸口一片冰凉，她看见一个身着浅红上襦淡紫下裳配深蓝帏裳的女子，手中执着一把纨扇，嘴角含笑，眼带秋霜。

　　是画?

　　不!不是画，楚湄看见那幅落在地上的仕女图，露痕的血溅在画上，为画中人点上一双猩红的眸。

　　“浅霜……”楚湄心口一闷，无力地道，果然，这世间，原是有报应的。

　　浅霜朝她深处纤细的玉手，十指纤纤，柔若无骨，指甲上是用凤仙花染就的醒目的红，一如五年前，那般的娇艳欲滴。

　　“湄儿……”艳丽的女子颤声道，额上的桃花妆朝外殷殷地冒着血，楚湄记得，当年她用铜镜砸下的伤口，就在那妆容之下，“湄儿啊……我在地狱里等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