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友
我的发小儿秦四的爹秦成是个勤劳肯干的人,唯一的爱好就是喝点小酒,唯一的毛病就是常常说话不算数,比如,他说哪天请你吃饭,很多时候就是顺口说出来拉拉花架,你要是实心实意地等他请你那你就犯傻了。
五年前,秦成和包工头田三去省城打工,这个故事就发生在他在省城打工期间。
那天,田三接了个活儿,省城的一处烈士陵园搬迁新址,他们负责把烈士的遗骨重新装殓,然后运到新址安葬。民政局的人事先和田三交代了,在装殓烈士遗骨的过程中一定要倍加小心,这些烈士都是为我们打江山而牺牲的。田三连连点头称是:领导放心吧,我们要是对烈士们不敬,还怕他们的魂儿晚上来找我们呢。田三马上召集了手下人训话:你们都加点小心啊,起坟这事在屯子也都干过,要是毛手毛脚得罪了鬼神,看到了晚上找你们去,特别是你秦成啊,天天喝得醉醺醺的,可别耽误事!
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加小心越出差。在把最后一座烈士墓挖开后,秦成战战兢兢地把烈士的遗骨往新的棺木里装殓,可能是过于紧张吧,把烈士的头骨掉在了地上,秦成吓得不轻,赶紧将头骨重新拾起,装入棺中。然后,双掌合十,冲着棺材道歉:“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有意的啊,可别怪罪我啊,我请你喝酒赔不是……”
那天的活儿,他们干到很晚,民政局的领导也很满意,当场就兑付了工钱。田三和大家伙儿心里都很高兴,晚饭时上了酒。秦成爱喝,不免贪了杯,睡下时已经有了醉意。半梦半醒之间,秦成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话,还带着回音:“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我来了……”
接着,影影绰绰地,他看到一个穿旧式军装的人远远地向他走来,但面目看不清,秦成极力想坐起来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但感觉脑袋和身子都特别沉,费了半天劲也坐不起来,这时,他看到,那个人越走越近,但仍然看不清面目,眼瞅着就走到他面前了……啊!秦成大喊一声被吓醒了。
这时,同寝的工友们被惊醒了好几个,大家睡眼惺忪地问他:“咋了,老秦,梦见鬼了,一惊一乍的?”秦成呆坐在铺位上,对大家的问话报以沉默。大家七嘴八舌地抱怨了几句就又都睡下了,秦成也躺下了,但早已没有了睡意,围绕着刚才那个奇怪的梦胡思乱想一直到天亮。
因为几乎一夜没睡,第二天干起活来秦成无精打采,到了晚饭时,工友范新劝他喝一口,他借故没喝,遭到了大伙儿一顿奚落。范新是工友里和他最交契的,因为两个人都有共同的爱好——都喜爱杯中之物。见他脸色不好看,范新也没有硬劝,自斟了一杯边喝边问秦成:“是不是昨晚做梦吓着你了?”这句话说到秦成心里去了,他对昨晚那个奇怪的梦真的是感到恐惧了,因为,他想起了在装殓烈士遗骨时一只头骨掉在了地上,他重新捡拾后,说了句话:“可别怪罪我啊,我请你喝酒!”会不会是自己的这句话说得犯毛病……他不敢再想下去了,草草吃完饭就躺下了,他暗自祈祷:今晚可别千万做梦了,做梦也别做昨晚那个恐怖的噩梦!
事情往往是这样,怕什么来什么,睡到半夜,昨晚那个“军装男”又不请自来闯入秦成的梦中。“你不是要请我喝酒吗,我来了……”还是那听起来瘆的慌的声音,带着长长是回音,眼瞅着那家伙一步一步逼近自己,但面目仍然看不清。
秦成这时已吓得魂飞魄散:“站住,你别过来,别过来,求你了,我请你喝酒还不行吗,求你别过来……啊”梦中惊醒的秦成此时发现自己已经大汗淋漓,他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你他妈中了什么邪了,天天半夜一惊一乍,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你是不是被鬼上身了,明天赶紧找大仙吧,要不然大家都跟着你不安生!”
工棚里被吵醒的工友们七嘴八舌地数落他,这时邻铺的范新开口制止大伙儿:“都别吵吵了,睡吧,明早还要出工呢。”然后用手拍拍秦成的肩膀示意他重新躺下。
第三天,秦成已近崩溃了,连午饭也不想吃,范新打完了两份饭,劝他吃一点。这时,秦成一把抓住好哥们的手:“老范,是不是我真的中了邪了,那天在烈士陵园说了那句话,然后鬼就盯上我了?你说,我是不是得找大仙破破啊?”
“嗨,你小子别疑神疑鬼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还信那些破迷信,来吃饭,等晚上收工了,咱俩出去喝点就什么事也没有了!”范新说着把饭递了上去。
经范新这么一劝,秦成的心里惴惴不安的心情多少有了些缓解,面对着范新递过来的酒杯,他犹豫了片刻后,伸手接了过来,然后一仰脖喝了下去。见愁眉不展好多天的酒友今天有心情喝酒了,范新很高兴也很欣慰,赶忙又给秦成斟满……就这样,一对酒友推杯换盏地一直喝到都有了醉意。躺到铺位上,秦成似乎还是有些心里没底,他大着舌头问范新:“我、我说老范,今、今儿我不能再梦到那个鬼了吧……”
“嗨,我、我说你、你小子咋、咋还没完了?我、我不都说了吗,啥年代了,你还鬼、鬼啊,神的,快、快别磨叽了,睡、睡吧!”没等他说完,就被范新一顿抢白。
当时正是夏季,那天晚上又月朗星稀,看不出任何要变天的迹象。可就在午夜时分,突然风雨大作,简易的工棚在风雨飘摇中好似一叶随时可能倾覆的扁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漂浮,岌岌可危。可能是昨晚的酒还没醒,工友们都被惊醒了,只有范新和秦成这对酒友还在酣睡。